第1章
“二小姐,您在外面等吧,我进去帮您拿……”
王妈面露难色,从车库追到前花园,言辞吞吞吐吐,目的就一个——阻止詹挽月进屋。
詹挽月脚步慢下来,看着她:“王妈,你今天为什么一直拦我?”
王妈心虚道:“没、没有啊,二小姐您误会了,我是觉得拿衣服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劳动您亲自去。”
一听就是假话。
既然问不出来,那更要进去看看了。
上个月弟弟詹兴来过生日,在家里办派对,父母三令五催,要求她必须参加。
她参加了,身上的裙子也被红酒泼了。
詹兴来朋友泼的,说是不小心,当场道了歉,一口一个姐姐,嘴甜得很,没什么可指摘的。
至于是不是人为的不小心,没人深究,更没人在意。
不年不节,除非父母叫她来,这个家,她是从不主动登门的。
如果是普通裙子,换下来落这里了,那便留在这。
可那条裙子是结婚一周年的时候,况承止送给她的。
况承止自己画的图纸,找品牌设计师润色过,面料做工都是极好的,他说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条相同的裙子。
他们结婚五年了,也就第一个纪念日,她收到了况承止送的礼物。
大门没锁,詹挽月推开门走进去。
还没走出玄关就听见了左侧餐厅传来的谈笑声。
“乖女儿,尝尝这道黄焖鱼翅,妈妈特地让厨师给你做的。”
“好吃,我想这口好久了,唐人街的宫廷菜餐厅根本做不出这么正宗的味道。”
“你这孩子,想吃就跟家里说啊,妈妈带着食材和厨师飞一趟又不是难事。”
“我宝贝在国外真是受苦了,来,这个佛手卷也是你爱吃的。”
“谢谢爸爸。”
“爸妈好偏心啊,怎么只投喂姐姐,我也要吃!”
“臭小子,你平时少吃了?行了,给你一块荷包里脊,堵住你的嘴。”
“嘿嘿嘿,这还差不多。”
“其实也没有受苦啦,这不是承止也在波士顿吗,爸爸你都不知道,承止现在厨艺可好了……”
詹挽月听得脑子发懵。
她都不知道詹绾阙和况承止回国了,这顿家宴也没人叫她参加。
好像况承止不是她的老公,而是她的姐夫,所以,况承止的行程不需要向她报备,他回岳父岳母家也与她无关。
这时,有佣人路过玄关看见詹挽月站在那,神情比她还错愕:“……二小姐。”
餐厅的谈笑声暂停。
王妈在旁边小声嘀咕:“都说了让您在外边等,非要进来,这不自找难堪吗。”
詹挽月心里一梗。
“谁在那里?”
父亲詹允和的声音中气十足,不怒自威,全无刚才对詹绾阙说话那种慈父口吻。
詹挽月抬步走出去,看着餐厅里的“一家五口”,淡声回答:“爸,是我。”
她的出现让空气都凝滞了。
詹绾阙最先反应过来,起身走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挽月居然回来了,刚下班吗?你还没吃饭吧,正好,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呀。”
詹绾阙是个美人胚子。
标准的三庭五眼,举手投足流露风情,偏又生了一双杏眼,圆圆的,瞧着天真懵懂,甜欲可人。
再加上,她自小被爱意包围,人总是明媚的,张扬的。
任谁听了她这话,也只会觉得她热情周到。
詹挽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眼睛先注意到詹绾阙身上穿的裙子。
顷刻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你怎么穿我的裙子?”
问的时候,詹挽月不由自主望向不远处的男人。
詹绾阙听完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奇怪地问:“欸?这是你那条吗?”
随后了然笑道:“我有一条一样的,之前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这条裙子挂在衣帽间,我以为是我那条,就穿上了。”
“对不起啊挽月,我不知道这条是你的。”
詹挽月感觉嗓子艰涩难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一条一样的裙子呀,不信你问承止。”说着,詹绾阙笑盈盈地转过头,问,“承止,那条裙子还是你送给我的,对吧?”
闻言,男人转头看过来。
上次见面还是过年。
大半年过去,熟悉的面孔也显得有些陌生。
他脱了西装外套,松了领带,衬衫领口微敞。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餐桌上,慵懒散漫,气质盛气不羁,流露着一种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浸润出来的矜贵。
况承止没有回答詹绾阙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问詹挽月:“这条裙子有这么要紧吗?你姐穿一下脸色就难看成这样。”
他说话咬字清晰,声音富有磁性,带一点自然不刻意的京片子韵味。
詹挽月下意识想问他,况承止,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真是蠢。
况承止说那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裙子,她就信。
这样哄骗人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
偏她还惦念着,专门为这条裙子回趟家。
她还真像王妈说的,自找难堪。
詹挽月悄悄攥紧了手心,哑声问:“你说呢?”
况承止扯着唇嗤笑一声:“落爸妈家这么久也没来取,想来是不要紧的。”
听话听音,况承止言语间根本没有向着詹挽月的意思,其他人更理直气壮地维护詹绾阙。
母亲于嫦华不满道:“不就一条裙子,你姐姐穿一下又怎么了?突然回趟家弄得跟全家欠你似的,真扫兴。”
弟弟詹兴来也顺势嘲讽:“生日派对看你穿这条裙子就觉得不好看,本以为是裙子的问题,今天看我姐穿才知道,原来是人的问题啊!”
父亲詹允和则吩咐佣人添碗筷。
他自诩大男人,男主外女主内。
家里这些污糟烂事他一贯置身事外,像现在这样送到他眼前不得不管的时候,也只会简单粗暴地息事宁人。
“行了,多大了还为一条裙子争来争去,你们两姐妹都坐下来吃饭,别闹了。”
詹绾阙委屈巴巴地哄她:“挽月,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现在就去换下来还给你……”
说着真的要上楼换衣服。
一句话给于嫦华心疼坏了。
于嫦华连忙站起来拦下她,护着:“你们两姐妹分这么清做什么,阙阙你回来坐着,不用换,有妈妈在,我看谁敢让你换!”
再看向詹挽月。
她对这个亲生的女儿素来没什么情分,反倒是詹绾阙这个一手带大的冒牌货才是她的心尖尖儿,溺爱无度。
“詹挽月,你姐姐别说是无意间穿了你的裙子,这条裙子你送给她又如何?我们家大业大的,你还能缺一条裙子穿啊。”
“要不你开个价,这裙子多少钱,我这个当妈的从你手里买来送给你姐姐,这总行了吧。”
一个个你一句我一句,如同往她这个气球里加氢气,加满了,气球升天,飞到一定高度,轰地爆炸了。
总是这样。
詹绾阙永远可怜,永远受委屈。
她永远可恶,永远有错。
血脉至亲和枕边人,谁都不会站在她这边。
况承止看见詹挽月那双澄澈的眼睛有了湿意。
一瞬间,似有一抹乌云堵在心口,倏地下起酸雨来。
况承止正想开口,詹挽月眨了眨眼,原本的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眼神清冷,一如往常。
雨停了,他却不觉得好受。
詹挽月冷淡地回答于嫦华:“不用了,这条裙子就是三无产品,不值钱。”
再看了眼神色无辜的詹绾阙,语气更冷更疏离:“姐姐喜欢穿,姐姐就拿去穿吧,就当你妹夫又孝敬你这个大姨姐一次。”
说完,詹挽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