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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如晤

    男女主角分别是孙成旭陆婉瑜的其他类型小说《孙成旭陆婉瑜的小说贵女楹门小说阅读》,由网络作家“今朝如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锦衣华服的男人仰着头只是在魏国公府那蒙尘的匾额上沉沉落了一眼,桃色透过绿荫,他眼角斥着凉薄,对一个早就落没的府邸激不起半分的情绪:“秦徵请见魏国公夫人。”文质彬彬、不卑不吭,只是微微退后的脚步足见此人并不想与魏国公府有过多的交涉和干系,他挺直了脊背,饶是日华也能映衬出男人眼底的自负和疏离。如果他不是对着陆以蘅说的话,显然,他将这从斑驳铜门中走出的荆钗布裙的姑娘当成了陆家的丫鬟。陆以蘅不气恼,她随手抓了下耳畔的蜿蜒长发:“母亲长久卧病在榻不便相见,你要找的,是我陆以蘅。”男人一愣,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如杂役般提着水桶走出魏国公府的丫头,竟然就是,南屏陆家的,小小姐?“你是陆以蘅?”他眉头深锁,眼瞳里皆是诧异,看到那姑娘点点头,...

章节试读

锦衣华服的男人仰着头只是在魏国公府那蒙尘的匾额上沉沉落了一眼,桃色透过绿荫,他眼角斥着凉薄,对一个早就落没的府邸激不起半分的情绪:“秦徵请见魏国公夫人。”文质彬彬、不卑不吭,只是微微退后的脚步足见此人并不想与魏国公府有过多的交涉和干系,他挺直了脊背,饶是日华也能映衬出男人眼底的自负和疏离。
如果他不是对着陆以蘅说的话,显然,他将这从斑驳铜门中走出的荆钗布裙的姑娘当成了陆家的丫鬟。
陆以蘅不气恼,她随手抓了下耳畔的蜿蜒长发:“母亲长久卧病在榻不便相见,你要找的,是我陆以蘅。”
男人一愣,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如杂役般提着水桶走出魏国公府的丫头,竟然就是,南屏陆家的,小小姐?
“你是陆以蘅?”他眉头深锁,眼瞳里皆是诧异,看到那姑娘点点头,唇角落出一丝不需要遮掩的讪意。
“秦大人,有话请说。”陆以蘅见惯了旁人的戏谑讥讽,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世家子弟身上,索性将水桶提到一旁舀着花瓢泼出一凛清泉井水,水滴穿透过云层树荫,她在等男人开话儿。
秦徵对于这姑娘的目中无人有了愠意,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陆以蘅说“秦大人”,显然,压根也就没将他当成指腹为婚者:“既如此,秦徵就直言不讳了,太皇太后曾经有言,只要铜雀金珠重归盛京,你我便定成婚之日,不知金珠,现在何处。”他朗声言辞,似无任何推脱之意。
陆以蘅闻言直起腰身抬手抹去额上细汗,男人的话没什么破绽漏洞,方面俱到还很好听,只是昨儿个她闹了阅华斋,铜雀金珠不在她手秦徵早知,偏还要来作一手好文章,陆以蘅可就不太舒心了,要她说来,这个男人的确眉清目朗、气宇轩昂,可饶是你一眼便也能觉得他不好相处、不好应付,因为他的清高傲慢都居高临下、正大光明。
对付这般故弄玄虚又自视甚高的男人,就不该顺着他的弯子进套儿,所以陆以蘅耸了耸肩,简而言之。
“丢了。”好像有些无辜惋惜,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什么?”
“丢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耐。
秦徵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怔了半晌:“那是太皇太后交托你我两家的信物,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锦衣华服染上三分迷惑七分勃然,可当那个不修边幅的姑娘用着大惊小怪的神色望过来时,秦徵顿觉,自己似才是被下了套儿的人。
“秦大人,”小丫头眨眨眼,长睫遮掩下的秀色在明媚之中更添几分骄俏,她的指尖掠过清水,晶莹剔透,声音温温绵绵是不带一丝急躁的了然,“你今日来魏国公府,是想娶我吗?”
娶我这个没有势力没有钱财没有名声甚至不足为人言道的魏国公府小小姐吗。
枝头的莺雀叽叽喳喳。
秦徵彻底愣住了,竟一时之间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既然不是想娶我,又何必在意金珠在何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秦家若要悔婚,无任何不妥。”陆以蘅替他回答,这等让女儿家颜面尽失的事她说来大咧咧甚至没有在心里掀起一分的涟漪。
秦徵有一瞬错觉那姑娘的态度就好似在甩掉烫手山芋,简直可笑,秦家的声势如日中天,他秦徵位高权重还未曾将任何女人看在眼中,怎么这指腹为婚的小丫头就胆大包天的先发制人了。
男人狐疑的神色在陆以蘅脸上一晃即逝,他撩起长袍一角,悻然就扩散在了脸庞化成了蔑视轻贱:“我道是魏国公府家教森严、家法苛责,却不想出的尽是些毫无礼教、不知羞耻之徒,戴罪之身不思悔改竟还如此狂言叫嚣。”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婚嫁细责,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秦家威望,这样的女人可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莫说虎落平阳被犬欺,陆家,本就是叫人如路边野狗般冷眼相待,秦徵凉薄转身之际却被身后的姑娘唤住了。
花瓢落在桶里溅起了清澈水痕。
“秦徵,”背后的声音带着与三月春光不符的微寒,她不再唤他“大人”,“我想请你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回。”
“毫无礼教、不知羞——”男人薄唇轻启,才落出口字眼的那瞬突觉背后有道掌风凛凛的就带着墙头飞花翩跹而来,秦徵心头一愣反应极快,“啪嗒”,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小丫头正辉下来的手掌。
“陆以蘅,你疯了?!”秦徵眼角有着愠怒,坏了一身本显清高疏漠的气质,他是天子近侍、宰辅门生,盛京的达官显贵也都要予他薄面,怎么轮得到一个小丫头欺上了身,他怒喝之下反而脑中一凝。
陆以蘅个子不高,带着几分戾气时眼神明锐亮丽的叫人不可小觑,她并没有尝试去挣脱男人的钳制,而是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秦大人是在朝四品,言辞举措莫自贬了身份,我的父亲还没有被削藩夺爵,他依然是堂堂正正的魏国公,这扇门内的陆家子孙都是将门之后,容不得伪君子们大放厥词。”
秦徵眯了眯眼“啪嗒”松开了陆以蘅,他倒是头一回这么仔细的打量起眼前不起眼的姑娘,想不到魏国公府上竟还藏着一颗,如此明珠:“我秦徵,是伪君子?”他笑了起来,终是有了两分与儒雅意气不同的阴戾。
他倨傲清高之名,盛京无人不晓。
陆以蘅揉了揉手腕,抚平布裙上的折痕,将稍有凌乱的发丝挽起,她不慌不忙,眼底里也没有半分的胆怯和退缩:“当年曹甯大人行贿一案牵连六部审查,林国宗与卢轩入了刑部大牢三天便畏罪自尽了,任宰辅一怒之下将看押犯人却喝酒误事的周典狱给杀了,而后时任主薄的你便一跃成为了宰辅门生,这各中缘由,怕是六部诸位大人还不甚明了吧。”她声音不大就那么恰好一字不漏的落在秦徵耳中。
言下之意,陆以蘅在直指他当年杀人灭口、嫁祸栽赃,换取了今日的高官厚禄。

孙成旭的额头有些细汗,不知是因为这春日的暖阳亦或只是因为跟前这不慌不忙自称是陆以蘅的小丫头——十年不见,活人都大变样了,将自己一干家奴撂倒在地不说,牙尖嘴利的恨不能叫人拿根针缝起来。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子、口舌、盗窃、嫉妒,陆婉瑜七出有四,更何况你大哥游手好闲、嗜赌成性,魏国公府欠债难偿、生活拮据众人皆知,你三姐教唆婢女念夏窃取账房金银证据确凿,我孙家的事可轮不到你这小妹来管!”孙成旭咋着舌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大庭广众之下反倒是他成了无言以对的难堪之人,“我带自己的夫人走,与你们魏国公府无关!”男人怒扬衣袖,可正要去拽陆婉瑜的手就被硬生生折在了半空。
“你还当我三姐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小姑娘的话轻飘飘,手劲一紧,疼得孙成旭龇牙咧嘴又不敢轻易发作,“那为何孙府女眷所用的胭脂水粉中掺了过量的蝇草兰,这熏香渗透肌肤带入血脉数月下来便会造成体虚宫寒不易有孕,”陆以蘅眼一眯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淡淡香味,若不仔细你甚至会以为那是温和雅致的兰香,她神色了然的从所有人惊愕的脸庞上划过,“孙少爷日理万机想来不会关注女儿家的东西,不知府上哪一位在日常照料女眷起居却在背地里谋害,我的三姐,你的正妻。”
喝!
不光是孙成旭倒抽口气,陆婉瑜闻言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陆以蘅说什么?
她的确有过两次小产无法保住孩子而深觉愧疚逆来顺受,陆婉瑜的眼眶红得像受伤的兔子,这只兔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孙成旭......我两次小产缘由你知情与否、知情与否!”
“你、你放手——你这个疯子!”男人脸色恍然惨白,两个人顿时扭打撕扯在了一起。
看热闹的盛京人约莫都有了头绪,这当然不是陆婉瑜不能生孩子,而是孙家有人落井下石故意在暗害这少夫人。
周遭的窃窃私语衬着暖阳都叫人背后起热汗,孙成旭身后的宠姬捏了捏衣襟袖口下意识的频频后退,“啪嗒”一串铜匙落进了尘埃。
美人儿心头咯噔还没来得及伸手捡起,只觉面庞掠过带着蔓草气息的清风,铜匙已经落进了陆以蘅的手中。
“这是......”陆婉瑜瞪大了眼一把抢过铜匙,不敢置信的神色刹那盯向孙成旭,“这是你们孙家的库房钥匙,从来只搁在娘身边。”为何会出现在这女人的手中?!
“哦?”陆以蘅闻言眼睛一亮,“库房的铜匙老夫人有,没想到这花街柳巷的美人儿也有,谁在你们孙家行窃栽赃还不明白吗?”任是谁都能瞧出来,孙家自个儿出了个“内贼”却串通起来诬陷这陆婉瑜偷窃了真金白银。
美人儿惊恐的眼神在众人之间一晃而过,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情急之下张口就嚷:“这、这可不是妾身窃取的,少爷,您要相信妾身啊——”女人的话戛然而止在孙成旭狠恶的眼神下,怯怯懦懦的低下了头去。
陆以蘅心中冷笑,这花容失色的谁看呢,她将怀中的东西随手一掷,落在地上掀不起半点风尘。
“这是什么?”孙成旭横眉一扫。
“休书。”
“休书?”男人怪叫,“我若是休了你的三姐,她从此便是盛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残花败柳!”
一个嫁过人却又被夫家休了的女人,在这盛京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比十里春风场的花娘都要叫人鄙夷轻视。
“不,是我这温柔贤淑的三姐要休了你这恶毒无能的丈夫。”陆以蘅踱着步子往回走,她站在那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的陆婉瑜面前,伸手将痴妄者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陆、婉、瑜,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身上流着南屏陆家人的血,她便是嫁给贩夫走卒也绝不屈就你这种玷污她名声、污蔑她善意的男人!”
陆以蘅的声音定然清脆,不容置疑,字句肺腑皆是陆婉瑜无助怯懦的敢怒不敢言。
“三姐姐,这个男人你爱过吗?”陆以蘅的声音似云巅下不思的沉吟——温柔乔庄成懦弱,懦弱变成了委屈,然后化为不甘和怨憎,合着血泪往肚里咽,转而她唇角一凛,温情徒然变成了凄厉,“你恨过吗?”
陆婉瑜浑身颤抖,多年来的苦楚酸疼全然涌上心头,她做足了一个“好妻子”的宽容大度、以夫为尊,却输了所有的尊严和尊重,陆婉瑜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遏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痛彻心扉,亦醍醐灌顶。
女人深吸一口气从起地上捡起了那份休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错愕惊诧的男人面前:“孙成旭,我二八年华嫁至孙家,你我八年夫妻,缘尽于此,陆婉瑜今日,便立字休书,自此无相无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拂袖“啪”的将那书信狠狠的掷在孙家少爷的身上。
孙成旭呆若木鸡,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向来不敢忤逆半个字眼的妻子给休了的事实:“贱人!”他怒喝道,抬手便要掌掴下去,孙少爷几时在陆婉瑜面前受过这等委屈难堪,从此往后,他岂非要成为盛京城最大的笑柄?!
“孙成旭,”温婉女人这次没有掉着眼泪退缩,“我陆婉瑜现在可不是任由你打骂的孙家媳妇。”
男人的手停顿在半空,转而“啪”的一下,掌风逆转,掴在了身边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身上:“贱婢,谁给你的狗胆污蔑暗害少夫人的!”在旁人看来,下药、偷窃岂非都是这个女人一手的安排栽赃。
小美人显然没有预料,顿时整个人被耳光打趴在了地上,方才的梨花带雨都成了惊恐的抽噎:“妾身、妾身没有,妾身不敢啊!”
她是替罪羊,众所周知。

“猫是玩物,人可不是,”牲畜无意,人有六识,狗急了还会跳墙,人急了,可什么都会做——陆以蘅抬眼的时候长睫落下春光剪影,无畏无惧,“你养的猫儿,可会......”她顿了顿声,“反咬你一口?”
凉薄哼笑随声落下,小姑娘提起水桶就踏进了魏国公府,“呯”,还刻意重重地摔上了斑驳朱门。
小宠会受嗟来之食感激不尽,但是,陆以蘅不是宠物,是野物,会张牙舞爪、会攻城略地,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家的姑娘分明是在刻意威胁。
“真是无理至极的丫头!”绿荫影绰中有几分难忍的愠怒从树后一闪而出,那是个墨色劲装的年轻人,眉宇里略显恼愤外便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您何必与她好言?”
陆以蘅不过是那罪孽满门魏国公府的小小野丫头,昨儿个堂而皇之闯阅华斋,今儿个又不顾礼仪廉耻当众给秦大人难堪,瞧瞧这盛京城接下去的流言蜚语,走向都给你定好了。
这般姑娘,在东亭看来,就是乡野女子有眼不识泰山爱口出狂言罢了,这盛京城中的达官显贵门还未曾有胆敢站在自家主子那五彩雀羽前放肆狂妄一言半语的却被这丫头蔑称为笼中金丝雀。
男人没说话,手中的金珠已落回了襟袖:“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
有意思?
东亭蹙眉想了又想,他不觉得这毫无礼教又锋芒毕露的姑娘有什么意思,论女人,自家这位大人什么样的没见过,环肥燕瘦、秀外慧中,下至卑微民女,上至宫中盛宠,倒是从没见他口中落出一句“有意思”。
意思在何处?
男人轻轻一笑,月白衬托下的五彩雀羽都好像沾染了春阳艳骨,招摇恣意:“胆敢违抗皇命的人,都很有意思。”想要为一件坐实十年的案子沉冤,陆以蘅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有备而来——才至盛京城一日,就人尽皆知。
东亭下意识瞥向了那看起来草木萧条的魏国公府,他没敢轻易接话,质疑九五至尊的诏书便是违抗皇命,只有嫌命长不怕掉脑袋的冤大头才会去做。
“属下倒是觉得,陆家姑娘未免不知天高地厚。”戴罪之人不想着独善其身,反而要上百尺竿头。
“的确。”男人沉吟又朗声一笑,“那得看她拿得出多少的决心和筹码,来翻江倒海。”桃花落下斑斓锦绣又随风而逝,男人洋洋洒洒拂袖,“吏部侍郎连大人三个月前卸任告老还乡不正途径了南屏?”
东亭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陆以蘅她——”从那老头子的口中套出了不少盛京城的“往事”,连大人在朝四十二载,经历的宦海沉浮和身上所系的秘密可绝不止一个孙成旭的把柄。
好个小丫头,到底谋划了多久才踏进盛京城。
男人摆摆手:“十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他的鞋履踩踏过桃花瓣,“东亭,派人去趟南屏。”
那墨衣年轻人连忙拱手称是,一晃眼便失了踪影,男人修长的指尖在那乖巧讨好的六幺脑袋上一敲,猫儿的瞳孔瞬变,“嗖”的就窜入了魏国公府那不高的红墙中。
阳春煦煦,莫说盛京的大街小巷,那就是酒楼客栈的说书人也将魏国公府功高震主的陈年旧事给翻了翻新。
那当事人呢?
国公府大门一关、两耳不闻,可府内倒是忙忙碌碌不曾停歇。
花奴是个聪慧机灵的丫头,深得陆婉瑜信赖,上至张怜每日的汤药,下至入夜后的膳点,她都能准备的妥妥当当,在陆婉瑜看来,家里那位最年长的无用大哥,可是连小花奴的半个手指都比不上。
“花奴也是南屏老家的人?”温柔女子坐在床边的软塌上,手中不停针线刺绣,陆婉瑜从来养在深闺,虽不会舞刀弄枪,女红却是盛京城的佼佼者,如今大哥无所事事,她自然要想办法贴补家用,所以偷偷去了城南的布坊要了针线活,谈不上什么脸面问题,陆婉瑜只觉得能这般安然坐于府中,面对着一家兄妹,便心满意足。
花奴正将煮好的茶水沏上,她眼睛大大的好像有着一汪秋水,小丫鬟点头称是:“花奴落难在南屏,幸得遇上了小姐才有了一方安宁。”她眨眨眼,见到陆婉瑜低吟沉思忙道,“老家一切都安好,尤其是方伯,还时常念叨着三小姐您呢。”
陆婉瑜眼睛一亮,心里顿淌过暖流,花奴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听出了自己的思乡之情:“方伯如今也该是个耄耋老翁了,”她心下一笑,“我满月之时母亲曾携我回乡月余,只是我毫无印象。”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却是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对了,阿蘅今日去哪儿了?”陆婉瑜倒是想起,这几日陆以蘅忙进忙出总不见身影,尤其是今天,都过了巳时,却连个面都没见着。
花奴搁下茶盏,一双手就停不下的打理着书柜,尽管上面空空如也:“三小姐您忘了吗,小姐回盛京这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今儿个元妃娘娘就将人请进宫了。”
陆婉瑜一愣,说来也是,短短几天大街小巷的流言都围绕着他们南屏陆家,莫说她当日没有给孙成旭脸面下台,大闹阅华斋也不是寻常闺秀该为之事,位高权重的秦徵秦大人还被陆以蘅给堵了回去,听听外头都怎么说的——
陆家一门戴罪却偏生回来了一个喜欢翻江倒海的姑娘,而剩下的便是笑声,吝笑、嗤笑、讪笑,看客们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在看笑话罢了。
陆婉瑜想了想,停下了手中的绣活:“阿蘅她可有留下什么话?”她不着急、不担忧,对陆以蘅的所作所为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安心,似乎自打她回盛京,无论什么出格的事情、多刺的话都成全了一番逆转。
陆婉瑜喜欢这个小妹,也敬佩这个小妹。
花奴闻言,刚收拾完跨出去的脚步就退了就回来,笑得眉眼弯弯:“小姐说您一定会问起,”小丫鬟清了清嗓子,“她说‘坏事将尽、好事临门。’”
陆婉瑜心头一咯噔。

“滚回孙府去!”孙成旭咬牙切齿,在一旁连滚带爬的家奴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陆以蘅,你真有能耐,我倒要看看,你们魏国公府还能撑得到几时!”大少爷捏成了拳头的指骨噼啪作响,魏国公府都是些戴罪之身的无用废物,回来一个幺儿就以为能翻天覆地不成,笑话。
男人骂骂咧咧,飞扬的袍角消失在街头。
陆以蘅这才将袖上的灰尘拂去:“三姐,那孙少爷的爱妾想要陷害你,并非无缘无故。”孙家栽赃陆婉瑜,她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万事有始,陆婉瑜在孙家定然是被抓了把柄。
陆婉瑜错愕转身,微弱的阳光正洒在陆以蘅的眼角,她有那么一瞬错觉,阿蘅好像是一个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姑娘,她镇静异常又心思缜密,没有因为方才由她而促成的一桩擅断大事受到感染。
而你的一分一厘,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是念夏,她不愿我变卖母亲的首饰来为大哥还债,所以偷入库房被抓......”陆婉瑜和盘托出,她没有教唆念夏偷窃,那是丫鬟忠心护主犯下的错事,成了陆婉瑜被孙家诬陷的缘由。
赌债。
呵!
陆以蘅心中一凛,唇就紧紧抿了起来:“大哥现在何处?”那头的陆婉瑜不敢开口只是悄悄抹了抹眼泪。
小姑娘便心知肚明的掸了掸布裙,挽起长袖迈开步子——
剩下的烂摊子,她亲自去收拾。
午后的暖阳叫人轻汗焦灼。
阅华斋这名头听起来似是个文人墨客聚集的风雅之地,然它却是座嵌着珍珠、镶着白银的销金窝,魏国公府大公子陆仲嗣嗜赌成性,在盛京自然不会有第二个去处。
陆以蘅对钱财美人不感兴趣,赌坊花楼中的一掷千金只令她心生厌恶,才掩下鼻息就发觉眼前落下了一缕细腻轻薄的蝉纱。
那是个花信年华的美人儿。
“姑娘寻人,还是寻乐?”她歪头俏生生的,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不会抛头露面,这荆钗布裙的小丫头更不似富贵人家的小姐。
“我要见这里的东家。”陆以蘅单刀直入,不打算多费唇舌。
错愕自美人眼中转瞬即逝:“阅华斋没有东家。”
“那管事的。”
她咯咯娇笑起来,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只要有银子,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管事儿的。”穷奢极侈的销魂处,谁出得起银子,谁就是这地儿的主。
陆以蘅一愣,瞳底眼角的璀璨中潜藏的恶劣和嘲弄也同时落进了妖*娆花娘的眼底:“那我可就自己动手了。”
她一点也不含糊。
“吓?”美人还未及反应,耳边顿闻“呯”地巨响,紧接着男人的怒喝、女人的尖叫乱成了一锅粥,那看起来娇小可人的丫头竟已一脚踹飞了张赌桌,牌九骰子滚的到处都是,掀飞的银票正漫天飞舞,与徒然惊慌失措的人群不符的是那姑娘依旧沉水不变的神色,恩,她的脚下正踩着一个人。
那是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双手贪婪不停的去抓那些正在散落的银票直往自己怀里揣。
“十年不见,大哥在盛京真是,如鱼得水。”小姑娘的声音凉薄不带起伏。
陆仲嗣浑身一颤:“......你、你......是......”他脑中搜刮半晌,才僵着嘴角卡出试探的字眼,“是阿蘅吗?”踩踏在胸膛上的力道猛然一压,他就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咳、咳咳,阿蘅你是什么时候回、回到盛京的?”他可不记得老家有书信传来。
“大哥怕是早盼着,我死在南屏了。”
“怎么会......娘——娘她,她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仲嗣咧开嘴角,一副讨好又谄媚的模样,“大哥我,就是手痒痒小赌怡情两把......”
陆以蘅恨铁不成钢的愠怒就在这刻迸裂了出来:“不争气的东西!”她朝地上淬了一口狠狠将男人踹了出去。
魏国公府家不成家,老母病重、昏昏傻傻;三姐出嫁、受辱夫家;陆仲嗣身为国公府唯一顶梁柱却只知道欠债赌博,家中杂役奴仆早就变卖成了赌资,而这个当事人像一条狗般死乞白赖、屡教不改,无怪乎整个盛京,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南屏陆家!
没有人!
桌椅的轰响引得众人侧目,陆以蘅的确是恼怒,或者说恼恨更恰当,男人怀中的银票散落满地,她索性扬袖轻喝:“这张赌桌,我陆以蘅赔了,剩下的,算是请诸位的酒钱。”
顿时舞娘歌姬、赌徒酒客跟得到了某种雀跃的许可般,争先恐后哄闹着去将如雪花飘零的银票据为己有。
陆以蘅管不着周遭纸醉金迷的欢愉,她的脸庞抵到那败家子的额前:“顶着陆家大公子的名头到处借黑钱,真金白银一千二百两,呵!”以陆仲嗣的恶名,早就失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当然只能找黑市放贷的恶徒相借,“大哥可记得嘉成八年泗水遭灾,祖父带着满阳两城官兵赶赴救灾,他第一个扛着石块泥浆跃入了江水之中,要不是他的副将眼明手快在洪峰之中拼死相救,他早已如石沉大海,何来今日陆家一处安身之地!”
陆以蘅对这蜷缩着身子跟窝囊废一般的男人深恶痛绝,当年的祖父和祖母经历了霜雪危难,用生命换来魏国公府的荣耀,岂容陆仲嗣醉生梦死、一掷千金?!
“祖父精忠报国辅佐两代君王,父亲一生戎马,镇守安然边关数年征战四海大小战役百余次,他的身上,有一十八处刀伤,”陆以蘅字句铿锵、掷地有声,“而你呢——”
“活至今时今日,不成家、不立业,无大丈夫胆识担当,简直枉为——”陆以蘅诧然怒喝,荆钗布裙遮不住那艳锐张扬,眼尾的秀色更是恼狂至极,“枉为陆家子孙!”
这阅华斋中大约从未如此安静,静得好像连呼吸声都一清二楚,不知是被这铿锵所震抑或被这姑娘骄骋不矜所慑。
陆仲嗣红*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中一缕缕的血丝触目惊心,似不敢置信这振聋发聩的言辞会从自己那个十年不见的小妹口中说出,竟叫他莫名产生了几分胆怯的问心有愧、无地自容。

张怜失声哑然痛哭,潜藏十年的内疚排山倒海而来:“都是娘的错,没有打理好这个家,你......你有没有恨娘?”老妇人瞪着红眼睛,抓着陆以蘅的手腕力道凶狠却小心翼翼。
小姑娘心头一哽,她看到张怜曾经的心如死灰和如今的渴望期盼,枷锁桎梏令她不得安息,陆以蘅摇摇头轻声道:“是阿蘅十年没有陪在身边照顾好您,”她趴倒在老妇人的被褥上,“阿蘅以后,再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张怜的心头有着滚烫的热涌淌过,她捧起陆以蘅的脸轻轻将小女儿按在了怀中狠命的点着脑袋,一旁的陆婉瑜拧着帕子不敢哭出声,老妇人伸出手将她拉到了跟前:“婉瑜,孙家欺负你,娘不能为你说一句公道话......你心里委屈,娘都知道。”
嫁出去的女儿也是血脉相连,当母亲的心中痛楚不比任何人少,可惜,她是个无能为力的妇人,连下床榻都做不到。
陆婉瑜的眼泪便决堤了,她“噗通”跪了下来,母女两顿时抱作了一团,撕心裂肺。
屋子里的泪水刺痛与人世沉浮,满目疮痍、一家无依,天伦都成了世间的苦楚。
陆以蘅眼角发烫,心头颤动:“娘亲,十年很长,总会改变万事沉浮,有人树倒猢狲散,有人平地起高楼,陆家在盛京不会如从前那般被人冷眼唾弃,”她的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坚定凛冽的好像冬日白雪皑皑中俏丽生出墙头的红梅,她目光灼灼,是信、是誓、是陆以蘅说出口的争锋,“陆家本该,重振声威,陆家本该,不受轻贱,”她顿了顿,“南屏陆家,就当——名满天下!”
南屏陆家,名满天下。
这才是魏国公府还留在盛京的缘由,这才是院中春花明媚坐等良辰的理由。
我们站在盛京城,我们立足大晏朝,几代忠臣、王侯将相,难道就要任由那些豺狼虎豹众口铄金,我们就要吞咽着血泪低声下气吗!
不。
陆以蘅绝不。
她跪在自己母亲和三姐的面前,信誓旦旦,女人们惊愕的深吸口气几乎是被这小丫头的语气和神色所震慑,她——还是十年前那个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的陆以蘅吗?
张怜的脸色惶惶却有种明丽的微光从眼睛里迸裂出,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到自己那天纵奇才的孩子,看到了陆家本该骄纵驰骋的恣意,她仿佛看到了魏国公府唯一的希望被收纳在心——她是明珠,是陆家的明珠,是张怜的明珠。
荆钗布裙遮挡不住的,熠熠生辉。
老妇人回过神来掩面而泣:“我的阿蘅,长大了。”是陈述、是肯定,是骄傲。
陆婉瑜袖中的指尖悄悄的也掐进了掌心,心头所受到的那种感染和热诚就好像陆家子女的血脉里就充斥着这样一股热血澎湃,而陆以蘅,点燃了它。
这一室的痴傻怨憎恨好似被春光消弭。
张怜经过一番大喜大悲情绪激昂片刻便昏昏沉沉入了眠,陆婉瑜安抚好了母亲退出房门时,明月高悬:“我不知道阿蘅你这么......”她似乎在寻找恰当的形容。
“不知天高地厚?”陆以蘅的声音本就俏生生的带了三分狡黠,明眸皓齿。
是啊,小丫头不可一世的很,嚷嚷着要陆家一鸣惊人。
陆婉瑜却摇摇头,指尖在她的鼻尖点了点:“不,是抱负。”叫自己也同样爱不释手,“十年前父亲将你送去南屏,我追了半程的马车都拦不住。”陆以蘅天生有疾,说的好听是送回去医治,其实就是听天由命罢了,陆婉瑜哭喊着从魏国公府追出了王都直至马车消失在风尘。
陆以蘅微微一愣,似是记忆中有过模糊的片段,她也会想起那个病怏怏的陆家幺女,哭哭啼啼被遣送回了老家等死,奈何撑不过两载,七岁那年药石无救魂归九天,那么现在的陆以蘅是谁——
呵,小丫头从嗓子里溺出一声冷厌,她是陆以蘅,也不是陆以蘅,十年来磨砺一颗陌生又强大的异世灵魂,在这不同的世界尝遍酸甜苦辣、人情冷暖,终出茅庐来往盛京。
“阿蘅,阿蘅?”月下的莺雀发出稀疏的鸣叫,陆婉瑜发觉那丫头发了呆。
陆以蘅眨眨眼回过神:“三姐,相信父亲是降将逃兵吗?”她突然道。
陆婉瑜就沉默了,这是一个盛京城的禁忌话题,是陆家不敢再提的罪孽之源,在她的记忆里父亲陆贺年曾经顶天独立地,可一朝崩塌,他们都成了替罪的羔羊。
魏国公府服侍过四代君王,风头最盛时家中鸡犬升天、门庭若市,陆家,是南屏城最大的骄傲,是大晏朝的峥嵘明珠,直到——她们的父亲四海征战在武怀门一战中辜负了先帝的厚望,大败而归。
殊不知与此同时朝中一十二位大*人联名上疏密奏陆贺年勾结了宵小在武怀门抛弃自己的兵卒成了降将逃兵才保住一命,他是罪大恶极,他是罪魁祸首。
八万手足同袍,惨死武怀关隘。
新帝龙颜震怒将陆贺年下了天牢彻查,魏国公在入狱一个月后招认了所有的罪状只求一人承担以死谢罪,然太皇太后怜悯陆家往昔所以并没有将魏国公之位裁撤,陆贺年上缴兵权从此驻守荒凉延平关戴罪立功,没有圣旨绝不回盛京半步,那一年,陆以蘅五岁,正被送往南屏老家——从此,盛京城的人再也没有见过魏国公陆贺年,从此,陆家开始了一段命途多舛。
三姐,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我不信。”陆以蘅自问自答,利落干脆。
陆婉瑜在月下看到小丫头明眸璀璨叫人心头哽咽:“阿蘅不信,我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面容都变得模糊,十年没有一封家书,就好像那个男人在千里之外、风雪之后忘却了还有盛京城的一家老小。
温柔的女子不免落寞神色,手背就被人轻轻拍了拍,她抬眼看到阿蘅正眉眼弯弯,心头顿觉宽慰,姐妹俩初逢却好似这十年从未离了身边的熟稔,月色带着脚步清浅,这还没跨进厅门呢,就听到里头“咚咚”的有着翻箱倒柜的声音,陆婉瑜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大哥,你、你做什么!”她掐着嗓子秀拳都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