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妹一块儿回家，张灿灿却只顾闷头走，一句话都不跟张卫林说。
张卫林心中忐忑，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又变成这样了？
“小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你做了啥事，我干啥要对生你的气？”
张卫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不想让我跟赵知青走得近，刚刚我找赵知青说话，你的脸一下拉下来，就是不高兴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不高兴，还要这样做，是为了故意气我？”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故意气你，我没这么想。
我就是觉得赵知青一个女同志，孤零零来到咱们大队，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她，实在太可怜了，就想搭把手。”
张灿灿皱起眉头，“你又去帮她干活了？”
张卫林在心里暗叫糟糕，小妹怎么这么聪明，他还没什么都没说呢，她就猜出来了。
“她力气小，干不了农活，你没看见她的手，都被磨破了。”
“下到咱们大队的女知青又不止她一个，你怎么就不可怜可怜其他知青呢，要不你也帮帮其他人？”
“其他知青干得虽然慢，不过慢慢干，还是能干得赢的。”
“你的意思就是赵乔雨偷懒呗，别人干活的时候她偷懒，盼着别人帮忙。”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从城里过来的，别人能干的活儿，她就不能干，她比别人金贵？”
“小妹，话不是这样说的，赵知青从小身体就弱，在家也没干什么活儿，她得慢慢适应。”
“这都来半年了，还没适应过来？
要不开个申请让她上公社卫生所，看看是不是懒病犯了。”
张卫林被她堵得没话说，他怎么觉得小妹的嘴越来越厉害了呢。
“赵知青除了干农活差了一点，身上还是有很多优秀的品质的。”
张灿灿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你说说她都有什么优秀品质，我长长见识。”
“她为人很善良，很有同情心，还很有耐心。”
他，没救了。
赵乔雨很善良，所以把自己的活儿都推给他做？
她很有同情心，所以全盘接受他送去的粮食，眼睁睁看着他饿肚子？
很有耐心这一点，张灿灿倒是同意，这样长期吊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没点耐心是做不到的。
看到现在的张卫林，她仿佛看到原先的自己。
二哥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她曾经做的。
她身处其中，看不清楚，二哥同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执迷不悟，他也执迷不悟。
为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英年早逝。
他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给人养大半辈子的儿子，晚年凄苦。
好在她已经醒悟过来了，二哥却还身陷其中，看不清楚。
“她很善良很有同情心，所以看见你完成自己的任务，再去帮她干活，她也不心疼。
现在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把自己的粮食给她吃，自己就要饿肚子。
她心安理得收下你的东西，丝毫没想过你要饿肚子干活。
二哥，你看不上沈承泽，说他没有担当，说他骗我，赵乔雨现在的行为，跟沈承泽有什么区别？”
张卫林听见她这么说，有点生气，下意识就维护赵乔雨。
“她是个女同志，当然不能跟男同志相比，你怎么把她跟沈承泽作比较。”
“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类人，她的这些行为，跟沈承泽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你对赵知青的误会太深了，你对她有偏见，要是你深入跟她接触，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也是我当初跟你说的话，以前我跟沈承泽要好的时候，我也觉得是你不了解他，才会误会他。
现在的你，就是曾经的我，我已经明白过来了，可二哥，你反倒看不清了。”
张卫林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灿灿一句话都没说，平静的跟他对视。
最终，张卫林败下阵来，“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先回家吧。”
张灿灿心里有些失望，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哥居然还是这么坚持。
看来他真的已经中毒太深了。
想当初自己经历生死才大彻大悟，二哥估计也得栽点跟头，才能明白过来。
他们回到家里，张灿灿没见到李翠莲，厨房也关着门，静悄悄的。
她刚刚推门进去，李翠莲着急地叮嘱她，“赶紧把门关上。”
张灿灿把门关了，快步走了过来，“娘，你干啥呢？”
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味道出不去，厨房又憋气又热。
“这不是在炖鸡汤，可别让味道传出去，一会儿让人闻到，又该叽叽歪歪了。
你爹是大队长，咱们得多注意一点。
有好日子过自己心里知道就成，别人知道就该眼红了。”
昨天他们刚刚炖了肉，今天又喝鸡汤，邻居肯定能闻到味儿，她不喜欢有人说三道四。
张灿灿看见她的后背湿了一大片，用手给她扇风，“这也太热了。”
“这有啥，都能吃肉了，还受不住这点热？”
要是天天能吃肉，让她住在火炉边上，她都乐意。
她打了半碗鸡汤，“快尝尝味道咋样？”
张灿灿看着小半碗的鸡汤，知道这是李翠莲特意给自己开小灶。
娘以前就喜欢用尝咸淡的说法，投喂自己。
张灿灿轻轻吹着气，等汤晾得差不多了，递到李翠莲的嘴边，“娘，你先喝。”
“你喝吧，娘不饿。”
还是闺女贴心，知道记挂她呀。
要是家里的那几个臭小子，早就自己吃上了，哪还会问她。
张灿灿却执拗地举着手不肯放下，“娘，你不吃，我也不吃。”
李翠莲没有办法，只能小小喝了一口，“成了，娘已经喝了，你赶紧喝了吧。”
拉着张小板凳让她坐下，“你坐这儿，别挡着我。”
张灿灿走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抿着鸡汤。
真好喝呀。
她喜欢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
李翠莲把鸡汤盛出来，放在旁边晾凉。
看见张灿灿吃好了，这才交代她，“把这碗汤端去房间，喂那个人吃。”
“娘，您对他可真好。”
“那不得对他好一点，要是在咱们家出事，咱们可担不起责任。
我现在就想着他早点醒过来，快点离开咱们家。”
张灿灿接过饭碗，去到房间，可季长峥还是昏睡不醒。
他这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吃东西。
张灿灿坐在床边，掰开他的嘴，舀了小半勺汤喂他。
吃下去了，不过吃得并不多，来不及吞咽的汤，沿着嘴角流下来。
张灿灿边给他擦干净，边抱怨道：“你这人可真是麻烦，真该让张飞燕过来伺候你。”
不知道她说的哪个字触动了他，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