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会馆。
“今天小亮老师在吗？我想向他请教一盘。”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来到前台前，一脸堆笑。
这家棋馆是塔矢名人所开，身为儿子，塔矢亮常在这里免费下指导棋，算是兼顾自家生意。
前台小姐姐瞄了棋室一眼，担忧道：“小亮恐怕没心情和你下棋。”
“上次输给来自华夏的少年后，他一直在复盘。”
“唉......华夏果然神秘。”胖胖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小亮老师的天赋几十年难得一见，居然有小孩完胜他。”
此时，塔矢亮凝视着棋盘，一手一手拆解变化。
整整七天，找不出白棋任何缓手。
哪怕第二手天元那种公认的缓招，在敖鹰强大棋力掩盖下，变得高深莫测。
“敖鹰，你到底是谁？”
那天下完棋，塔矢亮有查询华夏职业棋手名单。
查无此人是什么鬼？
在他概念里，这种棋力早该发光发热。
“敖鹰的棋注重效率，每一手衔接恰到好处，犹如精密仪器。”
“也许序盘展开激斗，有机会乱中取胜。”
塔矢亮眼睛一亮，不做准备开战，双方都会进入复杂局势。
这种时候，往往靠棋感寻得一丝机会，棋盘上的第六感很玄乎。
比如广为流传的‘耳赤之妙手’，幻庵在秀策紧逼下，惊得双耳通红，脑袋一热来了灵感，一招扭转劣势。
想越多，塔矢亮多少拾起一点信心，熬鹰并非无懈可击。
“我绝不认输！”
“看来，我该去问问父亲，他一定知道这种效率招法的破绽。”
他的父亲，塔矢行洋，职业九段，拥有名人、碁圣、十段、天元四大头衔，樱花国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有如此父亲，塔矢亮很骄傲。
尽管平时表面不承认，但内心时刻以父亲为榜样。
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刻苦、努力，棋力傲视同龄人。
也因此，被敖鹰完胜后，道心险些崩溃。
想通关键，塔矢亮起身回家。
“小亮，加油。”
对着离去的背影，前台小姐姐挥拳鼓劲。
回到家中。
塔矢亮看见塔矢行洋端坐在棋室内，静悄悄，只闻落子声。
“父亲，我有一盘棋想不明白。”
“摆来看看。”
语气平淡。
塔矢亮行了一礼，端坐到棋盘前，姿势和塔矢行洋如出一辙。
啪、啪......
“第二手天元？”
塔矢行洋微微一怔。
一颗颗棋子落下。
“我在这里选择认输。”
塔矢亮落下最后一子。
“父亲，这盘棋我下错在哪里？”
塔矢行洋沉默。
“父亲？”
良久。
塔矢行洋冷冷道：“无论是左边路的侵消，还是最后点杀黑棋，都不是重点。”
“难道你没看明白？”
“双方棋力不在一个层次，从头至尾，你没一点机会。”
“执白一方仅差我半筹，有资格和我分先对局，而你却被我让三子。”
“有这么强？”塔矢亮微微后倾，仿佛泄气的皮球。
仅差半筹，有资格分先，他明白给出的评价有多夸张。
这是一线职业棋手才有的待遇。
“极致追求效率的风格很有意思。”
“现役棋手里，好像没人下这种棋，难道是华夏棋手？或是泡菜国棋手？”
“他是谁？”
塔矢行洋紧锁眉头。
“敖鹰，来自华夏的留学生，国中二年级。”塔矢亮喃喃道。
“敖鹰？”
“什么！”
“你说这是国中生下出的棋？”
塔矢行洋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他儿子很优秀，哪怕世上有更优秀的，最多强出一线，这是身为樱花国第一棋手的自信。
如今国中生吊打塔矢亮，这要闹哪样？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儿子不可能撒谎，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绝世妖孽降临！
塔矢行洋敢打包票，如此人物，闻所未闻。
另一边。
敖爷爷哼着小曲儿，走进围棋教室大门，随意找了一个靠后位置坐下。
动作娴熟，仿佛这里的常客。
讲台上，一名戴眼镜的老师站在黄刘海少年身后。
“这是进藤光，今后也是我的学员，大家欢迎。”
啪啪啪——
一连串掌声响起。
咕噜咕噜......
课程来到自由对弈环节，进藤光去旁边一桌翻看基础书籍。
眼镜老师走到敖爷爷身前，“敖君，你的棋力是学员里最强，只能由我来亲自对付。”
敖爷爷笑道：“白川老师，你可是职业七段，我这业余六段也就相当于职业一二段。”
“别客气，华夏不少招式值得我学习。”
白川道夫推推眼镜。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棋局很快开始，敖爷爷执黑。
二连星vs二连星。
第五手，黑棋点三三。
“这？”
白川眯起眼睛。
出于礼节，他职业七段下指导棋，下手一方开局胡搅蛮缠？
这不是学习的态度。
和当初敖爷爷对付敖鹰一样，白棋选择常规点三三定式。
直到二路爬的出现。
白川停顿思考，职业七段嗅觉远超业余六段，黑棋还没下出边路星，他就察觉异样。
“这是华夏棋手的新招式吗？”
“不，是我那大孙子想出来的，职业赛场应该从未出现过。”
敖爷爷笑嘻嘻，一脸骄傲。
业余六段谈不上顶尖，眼力还是有的，敖鹰下出点三三组合，很跨时代。
白川给出应对，常规的三路长。
黑棋，十行四列，边路星。
“了不起的创新！”
白川夸赞道，同时停下手中动作。
一旁。
佐为：“小光，快看，这里有一个很厉害的棋手。”
进藤光：“白川老师可是职业七段，当然厉害。”
佐为：“我说的不是白川。”
进藤光：“那老头？”
急急忙忙，一人一鬼凑近。
此时，白棋上往下从三路逼迫边路星。
“佐为，白川老师下对了吗？”
“不，上往下很稳，但太窄，面对同级要吃亏。”
棋局继续进行。
关于白川这手棋，敖鹰也有分析。
奈何实力相差太大，最后敖爷爷输了6.5目。
复盘，双方就点三三新变化讨论起来，佐为看得津津有味。
“白川老师，我孙儿有职业的潜力吗？”
“有潜力也很难考。”

“咦，敖鹰老师脱先。”
“每次都不理会对手出招，有点冒风险啊。”
“序盘阶段，我也常脱先，处理不好就让对手先攻，再根据具体招法做出应对。”
“敖鹰老师的话，还有一种可能，他想说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贯彻自己棋风。”
“所以，脱先是敖鹰老师的风格？”
吃瓜群众们嘀嘀咕咕，轻声交流着。
对局的两人凝视棋盘，仿佛和众人相隔一层空间。
“点三三脱先，算是一种反击，但开局蹲三线速度太慢。”
“而且......抢实地放弃外部势力，天元一子将会被孤立。”
绪方抬头看一眼，白子轻轻落下。
十六行三列，挡。
“现在我来告诉你，即使脱先，也不是什么好招数。”
看见绪方选点，敖鹰微微一笑，这套和爷爷下棋时施展过，后续是未来ai流行招法，如今却不被大众理解。
甚至部分老师会严厉批评，开局点三三，等于让出半手棋。
“职业级？先来感受一下时代的碾压。”
“你若能临场算清变化，我将倍感欣喜。”
“比小亮更强的职业级，请让我吸收更多养分攀登至高。”
啪啪！
双方交替落子。
黑贴，白扳，黑爬，白长，黑爬，白长。
“变化就从这里开始。”
敖鹰眼神一凝，飞速出手。
七行十八列，黑爬。
“又爬？”
“二路爬越多越亏，前面两次爬是定式必然变化，但为什么要爬第三次？”
“嗯？多爬一手，黑棋局部脱先也是活棋，就这？”
“又......又脱先？”
“黑棋苦活，别的地方会有利益弥补？”
“很难，那是塔矢名人钦点的对手，又不是我们这种菜鸡，哪会白送脱先机会。”
仅仅一个局部点三三定式，就让双方进入未知变化。
绪方看着第三次爬，脑海里模拟各种可能。
“多爬一手，脱先活棋？多此一举。”
白子重重落于棋盘，意图摧毁黑棋。
八行十七列，第三次长。
贯彻长期以来的方针，黑棋爬二路，白棋长三路获利更多。
敖鹰不为所动，继续自身节奏。
十行四列，边路星。
顿时，局面风向逆转。
“边路星？”
“好神奇的一手，暗藏杀机，隐隐威胁左下角白棋势力。”
“四路逼住，裹头男寸步不让，从宽处逼迫黑棋去撞墙，不愧是职业高手，敖鹰老师或许要输？”
“不，你看！敖鹰老师轻飘飘转身，点刺，先问白棋应手。”
“双方太凶悍，你揍我一拳，我踹你一脚，都不肯放弃进攻。”
一手一手......
随着棋局展开，吃瓜群众脸色从喜到忧，从忧到惊，仿佛正在经历多彩人生。
这算路，令人叹为观止。
业余六段水平看不清，逐渐跟不上棋局思路，更别谈更低棋力。
五分钟不到，黑白初步走完点三三开始的新变化。
“白棋没什么错处，招法都符合棋理......”
塔矢行洋双手抱胸，站在两人中间，从高处审视着局势。
“奇怪，黑棋略优。一连串定型，居然开始呼应天元一子。”
“但绪方不是小亮，这点优势无法动摇信心。”
“接下来，你们又会演绎出何种格局？”
塔矢行洋露出好奇之色，眼中充满思索。
“开辟新招法犹如瞎子爬山，稍有不慎便会摔倒，更严重的会跌落悬崖，万劫不复。”
“我很期待，希望你们有勇气战斗下去。”
下一步轮到白棋回合。
绪方看看左下角，看看右上角。
如果再挡，右上角将会和左下角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我也试试这招......”
白棋落下一子。
十七行十七列，点三三。
右下角正是黑棋星位，绪方推推眼镜。
“你又该如何破解自己的招数？”
见到自家招数当场被复刻，敖鹰摸摸下巴。
职业棋手还真有意思，打不过就加入。
不过嘛......
敖鹰捏住黑子，高高举起。
啪嗒——
十六行十七列，挡。
“嗯？一样进行？”
绪方瞳孔收缩，摸了摸白子。
要不要照搬？
后续白贴黑扳，一眼可见。
然后，白三连爬还原左下角定型，结果而言，白棋占便宜。
绪方摸出一包香烟，顿了顿放回口袋。
一子落下。
十七行十六列，白贴。
“白棋照搬敖鹰的下法。”
佐为用折扇捂嘴一笑，眼底泛起光泽。
“没想到这位棋手放得下面子，打算使用敌人招数打败敌人。”
“棋盘上胜者为王，只要符合规则，无须纠结。”
“在我看来这招绝妙，有三连爬后续手段，下一手黑棋无法再扳。”
“那么敖鹰会选择十七行十四列吗？”
“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定型，其他总有一方吃亏。”
“咦，你为什么看向左上角？难道右下角能脱先？”
这时。
进藤光扫视一圈棋盘，大口喘息。
“佐为，我......我感觉敖鹰有股强烈欲望，如同苍鹰盯上兔子。”
“欲望？”
佐为一顿，“小光，或许还早，但你试试跟着感觉走，将自身代入其他棋手，尽可能去解读每一手棋的含义。”
“还能这样？”
进藤光牢牢盯住两人，和斗鸡似的。
噗嗤——
“小光，自然一点，放轻松。”
“感觉这东西，有时候很神奇呢。”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几个来回，进藤光放缓心情，试图回忆之前的感觉。
“佐为，敖鹰想在左上角点三三，那里将是他的狩猎禁区。”
佐为眼神一凝，“好大胆的少年，不过......”
“佐为，我猜对了吗？”
进藤光透出雀跃的小眼神。
“对也不对。”
折扇点点棋盘，“右下角不能不走，需要先交换一手再脱先。”
“十六行十五列？”
进藤光喃喃自语。
一旁的塔矢行洋眯起眼睛，“十七行十四列能够持续压迫对手，节奏上佳。”
塔矢亮表情凝重，“扳的定式招法被证伪，只剩十七行十四列。”
棋盘一端，敖鹰将目光放回右下角。
十七行十四列，黑棋飞压，额外在下边路展开势力，白棋得到角部实地并且先手。
局部而言，双方两分定型，谁都不吃亏。
计算一番后，黑棋落子。
十六行十五列，长。

“不，还有机会！”
“我只要将中间黑子苟活，就能获得胜利。”
塔矢亮再次拿起棋子，颤抖着落下一子。
打吃！
“没放弃吗？”
佐为微微一笑，“真顽强，这是一条生路。”
“噢？佐为，塔矢黑棋能活？”
佐为点点头，“大多数情况下，一块棋拥有两只眼就算活棋。”
“吃掉天元一子有一只眼，中间腾挪余地不大不小，要做出另一只眼未必不行。”
进藤光追问道：“难道天元白子不能跑？”
“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白棋逃跑方向只剩上方，那里存在黑棋接应。”
“如果这样跑路，黑棋顺势跟住就能联络回家。”
佐为用折扇对着棋盘指指点点，点明几种变化。
看到塔矢亮的选择，敖鹰单手托住脸颊，停止落子。
塔矢亮牢牢盯住敖鹰，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佐为敲击着折扇的动作一顿。
“少年啊，塔矢在等待你的回应。”
“不要让他，也不要让我失望。”
仿佛听到心声，敖鹰出击了。
啪！
脱先，再见脱先。
白棋撞向黑棋上方接应。
唰——
一堆目光投射而至。
塔矢亮身体猛然前倾，眉头紧紧皱起。
“什么情况？”
“谁能解释一下？”
“为什么脱离主战场？”
吃瓜群众连连发问，迷茫不已。
佐为捏着折扇遮挡到嘴巴前，不解、疑虑之色挂满脸上。
他刚给进藤光解释过，吃掉天元一子后，有不小概率再做一个眼。
结果，熬鹰不在中间缩减做眼的可能，反而跑去掐断联络。
等于浪费一手棋！
没啥客气的，塔矢亮冷冷一笑，将天元一子提走吃干净。
一只眼达成。
佐为眼光来回扫动，寻找漏算之处。
他不信敖鹰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哪里？在哪里？白棋的致命一击在哪里？”
再次回应佐为心声，敖鹰气定神闲落下一子。
嗯？
挤住黑棋。
破了半只眼，但不够。
几个业余高段的吃瓜群众看出蹊跷，嘀嘀咕咕。
“半只眼？破了有何意义？”
“不......这里......好复杂。”
佐为折扇指向一处，表情凝重。
“下一手......点入，你死了。”
敖鹰歪歪头，缓缓将白子放入黑棋空内。
“什......什么！”
啪嗒——
塔矢亮手中棋子跌落地面，身子骨剧烈颤抖，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向脑门，仿佛被人一箭透心。
“这算路！”
“果然如此。”
佐为瞪大眼睛，充满震惊。
“佐为，怎么了？塔矢输了？”
进藤光回头望了望虚空处，喃喃道。
“这少年......算路惊人。”
棋局进行到这里，佐为完全读懂意思，特别是第一手切断联络，当时简直莫名其妙。
“原来黑棋唯一的生路就在那里，其余皆是死路，只不过伪装得比较好。”
“怪不得我会觉得收缩眼位，双方可战，那是白棋制造假象。”
“可怕，从左侧空投，或许更早，黑棋所有变化都被白棋算清，没有一丝遗漏。”
进藤光一头雾水，嚷嚷道：“喂，佐为，说人话。”
“小光，我隐隐有一种感觉，第二手天元是敖鹰给我们出的考题。”
“这道考题重点在于情绪调动，一旦对天元起杀心，就会落入一连串圈套。”
“这位少年的计算......恐怕每一手都有上百种变化。”
“不知不觉中，小亮成为牵线木偶，一招一式只有在敖鹰的允许下才能展示。”
“黑棋输得很彻底，完败之局。”
佐为惋惜道，这名少年具有镇压一个时代的潜质。
可以预见，未来小亮本该大放异彩，如今却被更强光芒掩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认输。”
突然，塔氏亮躬身低头，往棋盘上放了两颗黑子。
这是认输一方的礼节。
吧嗒、吧嗒......
豆大的泪珠滚落。
“你不弱，有职业级的水平。”
敖鹰满脸平静，语气不急不缓。
现阶段的塔矢亮和他前世半斤八两。
在九十年代末，这种实力去考职业，基本不存在意外。
“职业级......”
塔矢亮双手撑住大腿，以此维持身体不会瘫倒，“我看不到你的背影，我连苟活都做不到。”
“你从第二手天元开始设下陷阱，看似无理，却在时刻影响我的步调。”
“这盘棋能战斗至中盘，仅仅因为你需要我表演这么久，而非我的棋力达到这个程度。”
“没错，这就是一场表演。我如同一个小丑，一步一步跟着你安排的轨迹行动。”
说到这里，塔矢亮哭声愈发响亮。
敖鹰没再说安慰的话，想成为职业棋手，遭受毒打很日常。
他前世职业道路惨败，转做围棋主播，能够理解弱者痛苦。
而这一世，他将攀登通往围棋之神的道路。
神，无惧挑战，无敌天下。
“小亮老师竟然输了，输给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鬼。”
“谁能打醒我？”
“六年级具有职业棋力，历史上都极其罕见。”
“塔矢名人做后盾，他的儿子为什么会输。”
“放水了吗？”
“中间黑棋大龙被击溃，没有坚持到官子阶段，中盘认输，双方不在一个层次。”
吃瓜群众炸开锅。
即使发生在眼前，也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有一些晚来没看到前半盘的，不断询问他人。
另有一些挤啊挤，想凑近瞧个仔细。
“按小亮老师意思，全盘都被对手控制。”
“实在匪夷所思。”
“让让，那个嚣张的小鬼赢了小亮？”
喧闹声引来前台小姐姐。
“小亮......”
“我们下次再赢回来。”
她赶紧蹲下身子，轻拍塔矢亮后背。
“敖鹰吗？”
佐为若有所思，“小光，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佐为？”
“笨蛋，我们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看见进藤光傻乎乎的，佐为没好气道。
过了一会儿，哭鼻子阵势略有缓和。
进藤光迟疑道：“敖鹰，轮到你下了。”
“抱歉，久等了。”
敖鹰看向进藤光，“我见小亮全力以赴，所以认真了点。现在，我们继续吧。”
他挺好奇。
藤原佐为，棋魂动画终极boss，最接近神之一手。
会在棋盘上给出怎样的回应？
啪！
白子落下。

“是什么？”
进藤光挠挠头，太深奥，完全听不懂。
“缩小空地。”
佐为缓声道，语气凝重。
“小光，棋盘横竖十九路，一共361个交叉点，地盘总数是固定的。”
“若一方觉得自己优势，后续可以选择和对手平分剩余空地。”
“当每个局部地盘都平分，最后谁会赢呢？”
“我知道，我知道。”进藤光急促道：“优势的一方会赢。”
“没错。”
佐为合拢折扇，“敖鹰这位少年就在平分每个局部，华夏有个典故，温水煮青蛙。”
“直接把青蛙放入沸水煮，青蛙会跳出来。假如先把它放入凉水，再慢慢加热，等察觉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进藤光点点头，一脸思索。
“敖鹰抢占右上角，故意让出中腹，让白方觉得占便宜，从而按常理和平定型。”
“如此进行下去，所有空地都将瓜分干净，优势一方依旧会是优势。”
“不过......他真的算清白棋中腹潜力吗？”
佐为飘到敖鹰正面，凝视着。
“好有趣的少年，等我熟悉现代围棋后，一定找你一战。”
就在一人一鬼畅聊的时候。
绪方眼睛一亮，伸出手放入棋盒。
“敖鹰，你认为中腹潜力转化的实地不如右上角？”
“如果我连天元一子都吃住，你要如何应对？”
随着思绪飞转，绪方眼神愈发明亮，拿起白子缓缓落下。
啪！
一击入魂。
十一行六列，压头。
“脱先一手，导致黑棋左侧软头。”
“我就先把软柿子捏了，你可敢强硬开战？！”
敖鹰感到某种战斗渴望扑面而来，不由挺直身体，重重拍下一颗黑子。
十二行六列，连扳。
你要战，我便战！
“连扳？”
啤酒肚中年人惊呼，惊到一半赶紧捂住嘴巴。
“少年人年轻气盛啊，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都不懂。”
“呵呵，所以他坐在那里对局，而你只能站着观战。”
“哼，敖鹰老师局面不妙，我上我也输，没区别。”
“还真别说，裹头男中腹地盘壮观，双方貌似......差不多？”
“不，白方略占优，中间即将成为白棋势力范围，黑白实地相近，但黑棋天元一子有危险。”
塔矢亮小声解释。
身为职业级，对已有的结果看得清清楚楚。
“小亮老师都这么说了，白棋占优无疑。”
“不愧是塔矢名人挑选的对手，敖鹰老师果然扛不住。”
“激战场合脱先，敖鹰老师太轻敌。”
塔矢亮沉默，直直盯住棋盘。
真的轻敌吗？
“简单出头即可，敖鹰不可能算不到。”
“脱先抢占右上角进账十几二十目，但白棋中腹有近三十目潜力，一出一入小十目。”
“序盘阶段黑棋有些优势，如今倒贴勉勉强强。”
“脱先这手，总觉得蹊跷。”
“我肯定漏算了，在哪里？黑棋的算计到底在哪里？”
塔矢亮长叹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敖鹰比他大两岁，棋力却不是两年所能追赶。
或许二十年都不够？
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
“敖鹰要输吗？”
进藤光一脸惋惜，裹头男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不！”
折扇再次指指点点，“其实白棋手段不多，接下来的招法一路到底。”
“小光，你感受一下，敖鹰有颓废的情绪吗？”
进藤光舒缓心情，盯牢敖鹰。
一会儿后。
“佐为你说得对，他很平静。”
“小光，记住敖鹰少年的姿态，从容、冷静、深邃，这是一名职业棋手所该具备的。”
看着黑白交替落子，佐为眼中似有倒影。
“当年御城棋，各地高手涌入皇城挑战我，只为那天下第一的封号。”
“高山流水，千军万马，我亦坦然面对。”
这时，窃窃私语声密集起来。
“敖鹰老师怎么回事？连扳之后不补棋，难道不怕左侧黑子全死？”
“脱先抢占右上角后，又特地加一手，黑棋右边路有成实地的趋势。”
“一不留神就脱先，啧啧，敖鹰老师真是......”
“裹头男，别怂，机会机会，给这毛头小子一次痛击。”
居高临下观战的塔矢行洋抱胸皱眉。
“又脱先？”
师徒一定程度上一心同体。
“黑棋左侧欠一手前提下，不仅没想法子补棋，反而变本加厉投资右边路？”
绪方藏在围巾里嘀咕，目光直勾勾盯住棋盘，旁若无人。
“实地变化有点快，谁更多？”
“很接近，算不清。”
绪方深吸一口气。
“我都算不清变化，一个毛头小孩不可能算清。”
白棋落下一子，处于右边路七线，四路势力线更高处。
“你围你的右边，我扩张我的中腹。”
“顺便......吃下天元黑子。”
绪方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下出这手后，靠向椅背，静等回应。
大战将起。
按目前形势发展，胜负在一两目间，谁赢都很合理。
他相信，一个能将点三三定式颠覆的少年，岂能接受对手安排。
如他所愿。
天元一子向着中间跳了一下。
黑棋不仅没放弃天元，还要入侵中腹白棋的庞大势力。
跳！
叔叔忍不住，婶婶也忍不住。
见到吃肉带骨头的招法，绪方浑身一紧，前倾。
“脱先抢右上角还不满足，连中间的地盘都不想给我留。”
“你下得很积极，甚至积极过头，这年龄不该有如此高深的计算力。”
“敖鹰，你的老师是谁？”
绪方脑海浮现无穷念头，沉着脸，陷入长考。
感受着棋盘语言，敖鹰思绪万千。
白子每一手都书写出一份标准答案，如教科书般条理清晰。
平淡中孕育杀机，一条条毒蛇蛰伏，稍有不慎，便会带来大恐怖。
分析一遍形势，敖鹰默默注视棋盘，对手很强。
本以为序盘变招占优能拿下这局，没想到一处不算缓手的缓手被抓住机会。
职业的顽强令他大开眼界。
“拥有初级ai的算路也不能大意啊。”
敖鹰把这一盘深深刻入心中。
围棋至高之路任重道远，勉励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绪方一动不动，宛若一座冰雕。
四周充斥着压抑的气息，吃瓜群众齐齐放缓呼吸。

“比普通职业棋手厉害？”
听见风声，围过来的吃瓜群众厉声呵斥。
“现在的小鬼对职业缺乏敬畏。”
“磨练、苦修、挣扎，只有战胜自我才能达成职业，而失败者不知凡几。”
“哪怕小亮老师，从小开始每天忘我训练，不管多么艰苦，年年如一日，方才有了职业棋力。”
“黄毛小鬼姑且不论，小亮老师一人就能把这家伙收拾了。”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敖鹰拿过棋盒，微笑道：“需要我让子吗？五六个怎么样？”
“用不着你让！”
啪的一声，进藤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塔矢亮双目放出冷光。
“我都想打这小鬼，一对二还敢扬言让子。”
“小亮老师，好好收拾他！”
周围吃瓜群众逐渐增多，部分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敖鹰坐直身子，“那么开始吧，你们执黑先行。”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躬身行礼后。
塔氏亮第一手下在四行十六列，星位。
进藤光手指点点，嘴里数着数，“一、二......在那里！”
最终，黑子落在四行十七列，小目。
“根据动画，后面有个喜欢下天元的装杯犯，遇到进藤光被反打脸，我也来试试。”
天元属于棋盘正中心，辐射四方，气势上挺装。
敖鹰从棋盒里拿出白子，缓缓放上棋盘。
第二手天元！
见到这一手，吃瓜群众像是吃了炸药。
“打死他，打死他，太瞧不起人了。”
“两盘都下在第二手天元，等于开局让半手棋，一对二胆子这么大！”
塔矢亮抬起头看了一眼，落下第二手。
四行四列，星位。
进藤光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瞧瞧。
叮，检测到不明波动，是否赊账1点幸运值探查？
好家伙！
赊账也搞出来了。
“探查。”
敖鹰眼睛一亮，心中默念。
两个呼吸，一个阴阳师造型的男子出现在眼前，手握折扇。
“没想到除了进藤光，系统也能发现棋魂藤原佐为。”
“我要说，不愧是系统吗？！”
敖鹰嘴角微微后扬。
进藤光用意念交流着，“佐为，周围人一惊一乍的，第二手天元很厉害吗？”
“小光，在我的时代，别说第二手，就是第一手也从来没人下过天元。”
“为什么？”
进藤光露出迷茫的小眼神，他对围棋一窍不通。
“围棋胜负比拼的是地盘大小，棋盘十九行十九列，上面的交叉点就是地盘。天元四面八方漏着风，圈地难度极高。”
“相比起来，角落更容易获得地盘，以此为根基，先向边路发展，然后再朝中腹进军。”
藤原佐为简单解释一通。
进藤光恍然，轻笑道：“这家伙真会唬人，吹嘘自己比普通职业厉害。”
“或许吧，不过敢说出大话，下出第二手天元，说明他真的没把你们两个放在眼里。”
佐为眯起眼睛，仿佛能喷出火焰，平安时代的第一棋士，专教天皇下棋，何曾受过如此轻视。
啪、啪啪......
敖鹰和塔矢亮飞快落子，气势方面，谁都不甘落后。
“佐为，我感觉塔矢亮在隐隐发光，我也能用那种姿势落子吗？”
“姿势？”
佐为一愣，随后注意到塔矢亮的动作，食指、中指、无名指拿捏棋子，中指在棋子上方，食指无名指在下方。
哗啦——
手中折扇展开轻摇。
“塔矢亮这个少年很有意思，犹如一头幼狮，朝气蓬勃。”
“小光，姿势的话，私下再练习。现在针对第二手天元，我们该做出回应了。”
“十七行十六列，小目。”
依言，进藤光继续数数，将黑子放到该去的位置。
小目？
敖鹰摸摸下巴，佐为的围棋理念停留在数百年前，小目属于过去常见招式。
既然如此......
啪嗒！
十五行十七列，小飞挂角。
见到白棋不占角，直接挂角攻击，佐为合拢折扇。
“小光，十六行十五列，尖。”
近在眼前，进藤光飞快落下棋子。
“秀策尖吗？”
“本因坊秀策常用手段，以前黑棋不用贴目，这个下法很稳，算不错的招法。”
“如今黑棋先行自带优势，需要贴还5.5目。如果开始不快一点，贴目负担会越来越重。”
敖鹰夸了夸黑棋尖，顺便点出新时代的围棋规则。
原著里，直到进藤光参加围棋培训班，藤原佐为才知道这件事。
闻言，进藤光愣了愣，意念交流道：“喂，佐为，你不知道贴目吗？”
“以前没有贴目，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贴目，你难道就没发现黑棋有优势？”
佐为举起折扇挡住嘴巴偷笑，“我拿黑棋从来没输过。”
“你这家伙......”
进藤光抽抽嘴角。
塔矢亮古怪地瞥一眼，小伙伴不知道贴目规则？
看着进藤光和佐为唱双簧，敖鹰捏住白子落下一子。
十一行十七列，拆三。
佐为默然，以他的棋力自然明白白子用意。
“佐为，情况不利吗？”
小半会儿不见动静，进藤光询问起来。
“嗯，如果双方棋力相当，这一手白棋占便宜。”
“按照棋理，拆二很合理，但他下在拆三位置。”
“别小看一路之差，布局速度要快了半手棋。”
证实不利，进藤光紧张道：“佐为，会不会输？”
“小光，不用担心，虽然我的一些认知落后了，但底子在，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所能抗衡。”
“下一手，我们反击，试试这位少年的斤两。”
折扇指到一个位置，“十三行十七列，打入。”
进藤光恶狠狠瞪大眼睛，落下黑子。
“小光，接下来，他会下在二路或者四路求联络。”
“佐为，你没吹牛吧？”
佐为摇摇头，“换做我的同级对手，会有其他选择，但眼前这名少年不可能这么强，联络是最稳健招法。”
“其他下法？比如呢？”
“十五行十五列，靠出。这是正面迎战的思路，敢于下出这一手的人，已经达到一定水平，在业余爱好者中也算厉害。”
进藤光舒出一口气。
厉害的业余爱好者？
好歹佐为黑棋不败，怎么也该有职业级，这把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