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九寒冬，他们押着我跪在鹅卵石地面上，寒冷刺骨，本已受伤的膝盖雪上加霜。
直到昏过去前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欠了苏南雪什么。
若当初我不一腔热血救活萧策，就不会被他弃如敝履，也就不会在绝境中感念萧彦的英雄救美，从而一次又一次委屈自己。
再次醒来时，萧彦趴在床边，膝盖和手上的伤已被包扎好。
看见我醒来，他裂开嘴，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后怕。
“念念，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大夫说你若是再不醒，怕是再也醒不来。”
或许是我眼花，竟然看到萧彦的眼圈有些发红。
他外出洗漱更衣时，小丫环端着药碗凑上来。
“夫人昏迷了三天，将军就守了你三天！这些药都是将军自己守着炉子熬的！”
“将军真的将您放在心尖尖上呢！真希望以后我也找一个这样的男人。”
若是从前，我一定满心甜蜜，如今只有一身疲惫和满腔苦涩。
“念念，你就是太倔强！雪儿是嫂子，兄长没了，你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
“萧彦，我们和离吧！”
我和萧彦同时出声，闻言他瞬间瞪大了眼。
“念念，我能理解你小女儿吃醋的心情，但是拿和离当要挟就过了啊！”
“欲擒故纵在我这里不管用，你好生呆着！等雪儿生下孩子，我自会同以前一般回到你身边。”
我定定地看着他，“萧彦，你知道的，我们回不去了。”
“更何况，当初求娶我并非是因为你心悦我，而是为了苏南雪。”
“你既喜欢她，我离开成全你们不好吗？”
我以为萧彦会欢喜我的识趣同意和离，谁知他沉默片刻，低低开口。
“念念，我说过会和你一生一世，决不食言！”
说话间，丫环领着大夫走进来。
“夫人外伤已无大碍，只是夫人心思郁结恐怕不利于胎儿发育，万事看开点！”
萧彦定在原地，“你说什么，念念怀孕了？”
我心中一惊，只顾想着和离，忘了遮掩自己怀孕的事实。
看着萧彦随着老大夫走出去，我再也顾不上其他悄然跟上去。
“大夫，念念身子不适合生孩子，能否开一些温和的去胎
药？”
“夫人此前已流过两个孩子，若是这胎再强行去掉，恐怕再难有孕，身子也会有很大损伤……”
萧彦沉默片刻，还是执意要了堕胎药，并亲自守着药炉煎好药。
他端着药走进来时，我转过身不理他。
萧彦也不恼，自己坐在床边徐徐吹凉汤药，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
“念念，乖，趁热把药喝了！”
我冷冷地盯着他，不明白为何他的心肠那么硬。
“怎么，怕苦？我把蜜饯都准备好了！”
我自己虽然是个大夫，但向来不喜欢喝药。
萧彦特意从蜀地要来做蜜饯的配方，亲自下厨为我做蜜饯哄我吃药。
我挥手一把打落药碗，褐色的汤药撒了他一身，天青色的衣衫狼狈不堪。
“阿彦，我肚子里也是你的孩子啊，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我可以签字画押绝不会让他争夺将军府的爵位和财产，甚至可以带着他独自到别庄生活。”
“萧彦，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求你放过我和孩子好不好？”
萧彦眼眸下垂看不清里面的神情，良久他轻叹一声走了出去。
就在我以为他良心发现发过我时，他却端着新的一碗药走了进来。
“兄长刚去不久，雪儿最是敏感多虑，要是知道你怀孕，她会睡不着觉！”
我一下情绪崩溃，“为什么，萧彦，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虎毒尚不食子，你已经杀了我的两个孩子，午夜梦回你怎么向他们解释？”
“萧彦，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放我和孩子走好不好？我保证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4
萧彦静静地看着我哭闹，拿起帕子擦了擦我眼角的泪。
他钳住我的下颌，药碗抵在唇边。
“念念，别闹了！等雪儿诞下长房长子，你想要多少孩子我都跟你生。但这一个，我们先不要了。”
“你向来识大体，别让我为难！”
腹痛如期而至，我痛得蜷缩在床，躲开他擦汗的手。
大夫把着我的脉，怜悯又无奈。
“将军，现在救孩子还来得及。夫人身弱，如果这胎保不住，以后恐再难孕育……”
“照原计划拿掉孩子！就算此生无子，我也会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更合适！”
萧彦诧异地看向我，或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好说话吧。
转眼到了元宵节，我原本想去和萧彦说晚上出门的事，却看到他一脸笑意为苏南雪扎兔子灯笼。
“阿彦，我现在怀孕了，你是不是完成任务，回去陪沈之念了？”
萧彦亲了亲苏南雪的额头，一脸宠溺。
“瞎想什么，我心里只有你和孩子。你现在怀着身子，别为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心情！”
我心中苦笑，相伴多年，换来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人”。
苏南雪朝着我得意地笑了笑。
“妹妹来的正好，我晚上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元宵，你帮我做一碗好不好？”
以往每年萧彦都会陪我一起滚元宵，寓意圆圆满满。
我正愁找不到外出的借口。
“好啊，只是家里糯米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出去亲自采买。”
我看了萧彦一眼，可惜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苏南雪身上。
萧彦，永别了！
一直到晚上我都未回来，苏南雪忍不住抱怨。
“妹妹是不是吃醋生气，故意害我和孩子饿肚子……”
“没规矩的野丫头，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进我萧家的门！”
他们话音还未落地，陪同我出去采买的家丁连滚带爬冲进来。
“将军，灯楼失火，夫人她……她困在里面被烧死了……”

我，我猛地推开了他。
胸中恶心翻涌，我闭着眼拼命压着，生怕引起他的怀疑。
外面突然传来禀报声。
“将军，大夫人那边说身体不舒服！”
2
萧彦立刻松开我站起身，衣服却被床脚勾住。
他一脸不耐提高了声音，“念念，雪儿身体素来柔弱，我得去看……”
未说完的话哽在喉咙，低头发现我早已转身躺下。
按照以往的惯例，我肯定哭闹到他指天发誓只爱我一人才罢休。
萧彦讪讪住了口，“念念，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直等到日上三竿，萧彦都未回来。
昨夜一夜未眠头脑有点发沉，我强撑着身子前往萧母院子请安。
刚进门，一个茶盏在我脚下炸开了花。
“谁家好儿媳睡到太阳晒屁股，真是好大的脸面！”
当年萧策清醒想另娶苏南雪，为免他和萧家落得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萧母劝我嫁萧策为妾。
我宁死不从，萧母对我颇有微词。
后来萧策重伤，萧母想让我再次剜心救他，我拒绝后萧策身死，从此萧母恨毒了我。
“跪下！”
我还未反应过来，两边的老嬷嬷一脚踹弯我的膝盖，死死按着我跪在碎瓷片上。
我忍着剧痛朝身后的丫环使了个眼色。
以往萧母刁难，萧彦都会着急前来救场。
但这次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我快撑不下去时萧彦才搂着苏南雪姗姗来迟。
“母亲，都怪阿彦，我说要来请安，他非要闹我……”
苏南雪身着大红色蜀锦，当真是人比花俏，仿若早已忘了萧策过世才仅仅一个月而已。
身上的蜀锦分明是我大婚时师父送我的，这些年一直压在箱底舍不得裁衣。
想不到竟然被萧彦拿给了苏南雪。
萧彦心虚不敢看我，讷讷地陪在苏南雪身边寸步不离。
“你这孩子就是多礼，昨夜肯定累坏了吧？赶紧坐下休息会！”
“如今你的头等大事是为大房生个胖小子，一会让沈之念给你们炖些补汤，好好补补身子！”
萧彦连连点头附和，对跪在地上满膝盖鲜血的我视若无睹。
直到认亲环节，萧母才斜睨了我一眼，大发慈悲让我站起来。
萧彦好似才注意到我，看
我暗慕八年的竹马萧策重伤不省人事，
未婚妻苏南雪一哭二闹三上吊誓死不嫁活死人。
所有人都放弃他，只有我默默陪在他身边，
用一碗一碗心头血助他重新站起来。
可他痊愈后竟转身求娶了曾抛弃他的苏南雪。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众人指责我是破坏他们感情的狐媚女。
心灰意冷之际，萧彦挺身而出十里红妆娶我进门，宠我如珠似宝。
琴瑟和鸣三年，萧策战死沙场，萧家让夫君萧彦兼祧两房。
“嫂子为兄长守节孤苦伶仃，萧家和我不能委屈了她。”
“待她日后诞下一儿半女也算延续了兄长的香火，念念，你懂事点别闹！”
那日他身着大红喜袍满脸喜悦，推开苏南雪挂着白幡的房门，暧昧声响彻通宵。
“阿彦，别闹了，明早我下不来床怎么办？”
“怕什么，沈之念心头血能医百病，当初娶她就是为了你，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我如万箭穿心，原来他心中想要一生一世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我。
如此，我成全你们便是！
1
我本不该在这里，只是外院传来紧急军情。
“阿彦，如果沈之念先我生下孩子怎么办？”
萧彦的嗓音带着沙哑的情欲。
“不会的，没我点头不会容她生下孩子，这个将军府是留给你和孩子的！”
“若我一直生不出孩子呢？”
“若真生不出我就让沈之念生了抱给你养！”
“乖雪儿，专心点，你看我如此辛勤耕种，又怎会生不出孩子？”
我捂着嘴，浑身发软靠在墙柱上，
恍然想起此前怀胎六个月胎死腹中的孩儿，是不是萧彦的手笔。
可我分明记得他抱着满身是血的我，哭得不能自已。
“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们娘俩！”
他将自己锁在书房，以血入经，不眠不休抄了百卷经文。
万阶石梯，他一步一叩首虔诚在佛前点燃长明灯，祈愿未出世的孩子能再次降临。
我自责自己早年剜心救萧策伤了根本，以致于保不住孩子，夜夜不能安睡。
这些年不知吞下多少汤药，拜了数不清的佛，却从未怀疑过枕边人。
数九寒冬的风，瞬间冰冻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