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再也没有办法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将他送出门之后，我返身找到旧手机，打通了那个没有署名的号码。
“霍夫人，我答应你和你儿子离婚，然后永远不再见他。”
“你说真的！你真的愿意离开昀庭？你可不要骗我！”
“当然是真的”，我面无表情：“给我三天，离开之前我会再次通知您。”
挂断电话，我开始在书房翻找关于霍昀庭说的，那场火灾中，关于母亲留下的那幅画的蛛丝马迹。
却意外地看到许许多多的越洋包裹寄件存根。
大到高级珠宝，小到一份手作甜品，统统指向一个地址。
是陆雪颜在A国的地址。
2.
越洋的包裹，有些东西不耐长途海运，霍昀庭干脆买了一架私人飞机专门专门用来送东西，每一封收件回执上都有陆雪颜的亲笔签名。
陆雪颜前一阵子备孕，说想生个小女儿，以后和她一起去逛迪士尼。
霍昀庭嫌A国没有像样的主题乐园，居然和季礼安合资投建了一个占地120公顷的family park，并且在项目敲定后，自行退出，将股份全部赠予陆雪颜。
开工吉时定在了陆雪颜的出生时间。
在他的电脑上，我找到了一个隐藏的Y盘。
每一张都是陆雪颜。
参加18岁成人礼的陆雪颜。
挽着季礼安说我愿意的陆雪颜。
在A国无忧无虑种了满园玫瑰的陆雪颜。
还有许多我不曾见过的照片，是陆雪颜和霍昀庭少年时的合照。
这么多年我从不知道他和陆雪颜原来是青梅竹马。
他的爱隐忍深沉，组成了他的血肉，又融合在他身体的最深处。
其他人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他一个顿足。
握着鼠标的手指上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那是霍昀庭求婚时给我亲手戴上的戒指。
一克拉的成品钻，戒圈紧了点，不太贴合我的尺寸，可我完全不在意，心甘情愿被它束缚好多年。
我使劲摘下戒指，手指因为不可抗拒的外力拽扯拉出一点点血珠。
戒指的品牌我很熟悉了，霍昀庭送给陆雪颜的高级珠宝，每一款都是这个品牌。
霍昀庭会让心爱的人戴上不合指围的钻戒
吗？
我轻轻笑了笑，叶盈，你好蠢。
我回到主卧躺下，睁着清明的双眼看窗外一点点亮起来。
清晨时分，霍昀庭突然回到家。
“老婆，怎么这么早醒来，正好，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虾饺。”
我点点头，他帮我拉开座位，将碗筷摆好，一如既往地贴心。
我抬起手，默不作声地咬了口滚烫的虾饺，一瞬间汤汁将我的眼泪都烫了出来。
霍昀庭一见我烫到，手忙脚乱地边让我吐出来，边给我找纸巾。
“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低头看到他袖子没遮住的手机屏幕，上头是他和陆雪颜的聊天记录。
其实我从不爱吃虾饺，可是我不舍得拒绝他的投喂。
屏幕上清晰地倒映出那行字：“荣记的虾饺最近品控不行，我试了几天，等你回国我带你去吃更好的。”
原来如此。
泪眼朦胧中见到霍昀庭一脸严肃地问我：“阿盈，你的钻戒呢？”
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戒托有点松了，我送去换了。”
他松了口气，又转过身忙不迭地找烫伤药。
“你快去公司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只好作罢，随后又担心地看着我：“等会儿含点冰块，还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我点点头，他有时真的会让人错觉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站在门口，他将我搂在怀里：“那戒指旧了，我买个新的给你，坏了就不要了。”
“好。”
霍昀庭走后，我赶往律师事务所。
再三确认我不需要争取任何东西之后，律师将离婚协议发给了我。
我拿起协议走到霍氏公司楼下，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在霍昀庭亲昵的寒暄中被他带往专属总裁直梯。
“天哪，总算是见到霍太太本尊了，真是又美又低调！都说霍太太一直不肯露面是长得不好看，听他们放屁！我看是长得太好看，霍总不让，哈哈哈哈！”
“霍夫人好像很钟情这个牌子珠宝，我听二助那边的人说，霍总为了夫人，硬生生买成了品牌超级VIP，每个季度都要亲自去挑珠宝给夫人，这两个人加起来也有六十多岁了，还这么腻歪，哎，谁说有钱人没真心的，都是为了安
慰咱们普通人的。”
3.
我站在霍昀庭的办公间门外，静静听里头传出来的声音。
“阿昀，这个股份我不能收，你也真是，要不是我威胁礼安不说实话就不准他进门，我都不知道，你把这么大一笔股份送给了我。”
宽阔的办公套间内，陆雪颜嗔怪地看了一眼霍昀庭，一字一句中带着惹人艳羡的幸福。
霍昀庭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给你了就是你的，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再说了，这也算是给你的一份安心，万一......”
“阿昀，他对我很好，你别担心，倒是你......”
“要是被叶盈知道，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得起她。”
我心中冷笑，你对不起我的又何止是这些。
我的母亲爱画成痴，当年为了救那些陷在火里的古画，纵身进了火场。
当时她身边只有陆雪颜一个人。
我乍一听到噩耗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我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了陆雪颜在一旁的絮絮低语。
“没想到叶定城的原配这么好骗，老的死了，小的自然......”
可恨我当时意识混沌，还未听完就已经急怒攻心地睁开双眼，扯着陆雪颜要她解释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雪颜被突然清醒的我吓了一跳，还没等我说什么，就被冲进来的两个男人制止，直言我是因为悲伤过度，让我将自己没能救下母亲的愧疚转嫁到了他人身上。
一旁的陆雪颜这时也突然换了副嘴脸，泪眼婆娑地居然想要朝我下跪，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道歉，说都怪她没有拦住我的母亲。
然后我始终不依不饶，认定陆雪颜就是嫌疑犯，执意要请警察立案调查，甚至不惜与自小订婚的季礼安撕破脸。
可我没想到季礼安为了保护陆雪颜，立马和我划清界限，并且迅速带着她出国结婚。
兵荒马乱的日子里，霍昀庭成了我唯一的浮木。
而现在我才知道，救世主从不是为我而来。
我径自推开门，霍昀庭瞳孔一缩，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阿盈，你怎么来了？”
霍昀庭眼看慌了神，他急忙
看向窗外，眼瞳深邃：“只要她这辈子过得好，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我都愿意替她解决。”
麻烦。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原来我心里的救世主，让我这三年不自觉依恋和爱上的男人，将我视作麻烦。
“可是嫂子她现在是真的爱上你了吧，她对你，这么多年，我们几个兄弟都看在眼里。”
“如果让嫂子知道你把她母亲的遗物送给了陆雪颜，你们——”
室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许久之后，有打火机清脆的开合声。
“一幅画罢了，再好的死物也比不上还活着的人，难道她还能跟我计较？要是还有什么，就让她冲我来，我任她报复。”
“那画雪颜喜欢，她喜欢的东西，我总是要想方设法给她弄到。”
“你......你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嫂子这么好的女人，你是看也不看，非要在陆雪颜这棵树上吊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被自己好兄弟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到，沈卓站起身来，不愿再多谈。
我浑身发抖，快速拉开旁边房间的门狼狈躲避。
刚一进房间就仿佛脱力一般滑坐在门边，我不自觉抱住自己的膝盖。
太冷了。
当初霍昀庭告诉我，火场没能找到任何与我母亲相关的东西时，我哭了一夜，哭到一度失声。
到今天我才知道，不是没找到，而是陆雪颜一句喜欢，他就毫无顾忌地双手奉上。
五年婚姻，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以为霍昀庭的爱是老天给我的补偿，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一把藏了多年的刀。
乍一显形，就将我捅个鲜血淋漓。
娶一个完全不爱的女人摆回家，只为替心爱的女人扫清一切障碍。
真是天生的大情圣。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我擦干泪，起身开门，将还在发抖的手藏到身后。
“阿盈，怎么眼睛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门外的霍昀庭一脸担忧。
“张阿姨这礼拜回家了，我请了钟点工按时上门，你好好休息，别操心。”
说完他轻轻捧着我的脸，让人以为掌心中的我是他挚爱，将唇缓缓印在我的眉间。
我笑着点点头，脑中闪过他亲口说的“麻烦”。

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如影随形的特助这时也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大惊失色，急忙朝霍昀庭说道：
“霍总，您要给陆女士的那副画，给您母亲截下了，说是......说是她要送给夫人的离婚礼物，奖励她主动离开您......”